谁依赖谁：学校“依存关系”透视

    在学校教育中，学校管理者与教师间的关系，教师与学生间的关系，看起来是教师依赖学校管理者，学生依赖于教师，可是这是真的吗？将学生与教师相比，究竟谁更依赖谁呢；将学习与教学相比，谁更离不开谁呢；同样的道理，将教师与学校管理者相比，谁必须以谁的工作为前提呢？

    在父母的眼中，孩子总是依赖父母的，面对自己的生活，他们是那么的无知，又是那么的无助，真是难以想象，要是没有父母在他们身边，要是没有父母让他们依赖，他们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可是，事实真的如此吗？的确，没有父母的日子里，孩子的日子会过得很艰辛，过得很无助；但是，在没有孩子的日子里，父母的日子就远不是艰辛，也不是无助，而是无望，至少对中国的父母是如此！其实在学校教育中，学校管理者与教师间的关系，教师与学生间的关系，也基本如此，看起来是教师依赖学校管理者，学生依赖于教师，可是这是真的吗？将学生与教师相比，究竟谁更依赖谁呢；将学习与教学相比，谁更离不开谁呢；同样的道理，将教师与学校管理者相比，谁必须以谁的工作为前提呢？

    一、“正式授权”是“管理要求”而不是“事实权威”

    教师管学生，不管是对传统的教育观念，还是对今天的校纪校规，这都是顺理成章的事。也就是说，不管是学校的规章制度，还是传统的教育观念，都把管理学生的权利，授予了教师。在传统的观念中，教师地位之高，可以与“天地君亲”并列，更享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名誉。在学校的规章制度中，也把学生服从教师的管理置于首位，把尊师与重教相并列。可是，为什么要授予教师管理学生的权威呢？是不是授予了教师管理学生的权威，教师就可以在实践中名正言顺地管理学生呢；站在学生的角度，他们是不是就因此而心悦诚服地接受教师的管理了呢？我看未必！

    校长管教师，你会觉得有意外吗？凭着一纸任命状，来到学校当上了校长，你会发现有些东西是非常容易管理的，比如说学校的财务，因为只有你签字，才能够把钱报销出来。可是，如果教师们不花钱，他不就不找你报销了；问题在于，如果他不花钱，那谁去干事呢，不花钱自然成不了事！于是，你怎么去管教师呢？你可以让教师几点钟必须到学校来，只要在合理的范围内，大家会执行的，但你可以让他们到学校来上班，并不能保证他到了学校会工作。现在都提倡校长要加强课程领导，但校长除了领导文本层面的课程之外，如何去领导教室中的师本课程和学本课程呢？

    由此可见，靠外在的力量授予教师管理学生的权利，授予校长管理教师的权利，看起来这是一种非常正式的权威，是一种难以挑战的权威。但为什么要授予教师和校长这样的权威呢？是因为教师必须拥有管理学生的权威，才可能让课堂教学变得有序起来，才可能让学生因为接受教师的管理，从而很自然地转化为对教师所教知识的接受；是因为校长必须拥有管理教师的权威，才可能在低成本地让教师服从的情况下，把教师们团结起来，让学校教育成为一个整体。所以，之所以授权给教师和校长，是因为教师和校长需要这个权利，才能够有效地完成教育学生和管理学校的任务；教师和校长需要这个权利，尽管有了正式的授权，并不等于你就拥有了这个权利！

    二、“对师生的依存”是管理权威的根基

    迎风飘扬的总是树尖，所以总让我们认为，是树尖在指挥着树干；可是，一旦树尖得意地乱摇乱摆，那就逃不掉拦腰折断的后果，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树尖才可能意识得到自己对树干的依存是多么的重要。在传统的观念中，我们总想到学生对教师的依赖，如果说在科举时还有自学成才的先例，在教育系统越发发达的今天，要依靠一己之力而学有所成，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了。同样的道理，古时候教师还可以以办私塾或者当家庭教师为生，但今天的教师如何脱离学校而私人办学，姑且不论其合法性如何，办学的针对性和有效性也是大打折扣的。当我们看到学生对教师的依赖，教师对学校的依赖时，就会忽略了教师对学生的依赖，忽略了学校对教师的依赖。问题在于，重要的不是谁依赖谁，而是谁更依赖谁？

    对单个的学生来讲，要是学得不好，很自然会受到教师的批评，然后教师会对学生如何学给予指导和帮助，在这个一对一的关系中，我们看到了学生学习对教师教学的依赖。可是，对于一个班级的学生来讲，要是整个班级学得不好，这时候的教师还有胆量去指责学生没有好好学习吗？曾经碰到一位学科教师到班主任那儿去兴师问罪，问为什么自己上课时，五十位同学会有快二十位在错错欲睡？我当时就觉得纳闷，他怎么还敢去兴师问罪呢，当一个群体没有进入上课状态，这似乎并不应该是个别学生的问题，而应该是学习氛围不好的结果吧，但谁应该对学习氛围负责呢？其实，在学生学习与教师教学之间，学生学习是可以相对独立的，只是独立后学习效率可能会降低一些；但教师教学却是无法脱离学生学习而存在下去，没有了学生学习，教师教学就不再是低效的问题，而是彻底无效的事实。

    同样的道理，单个教师对学校的依赖也是非常明显的，至少教师的工作岗位就需要学校提供，相对而言，校长手上就拥有教师聘用权，尽管校长基本上不愿意使用，可能也不一定敢使用这个权利。可是，一所学校上课的总归是教师，而不是校长自己；即使学校管理层也往往是教学好手，但毕竟奋战在教学第一线的，还是那些一线教师们。当一所学校办学质量低下时，我们可以要求教师们要努力，但对于这所学校的管理层来讲，可能不是努力的问题，而是管理岗位还是否保得住的问题。对校长或者学校管理层来讲，对教师群体的依赖既表现在自己不可能顶下所有的教学岗位，还在于很多岗位并不是自己力所能及的。所以，一旦校长或者学校管理层脱离了一线教师，不管你自己教学水平有多高，也不管你自己多么有能力，都不可能让一所学校变得强大起来；其实不要说变得强大起来，要完整起来都几乎不可能。

    三、管理权威：从“职业依附”走向“管理引领”

    如果说教师只是依存于学生，如果说学校管理层只是依存于教师，那教师就成了学生群体的寄生虫，学校管理层也就成了教师群体的寄生虫。如果真的到了这个程度，可能在不需要教师的情况下，学生学习状态可能会更好，学生学习业绩会更突出，在现实生活中，的确是有了这位教师还不如没有这位教师，虽然话说出来比较难以接受，但事实的确如此。与此类推，要是校长，包括学校管理层，如果只是依附在教师群体身上，但并不对教师群体负责，并不对学校发展负责，这样的学校管理层有了还不如没有，因为他不但没有承担起管理的责任，还阻碍了教师群体的自我管理和自我发展。所以，只是意识到教师对学生的依存，只是意识到学校对教师的依存，这还处于一种非常消极的意识状态，只能说找到了管理权威的“根”，但但还没有生出管理权威的“芽”来。

    教师意识到学生学习对自己的依赖，这就寻找到了教学目的，与之相应，学生学习不依赖教师的地方，就不应该成为教学的目的，这就是我们常讲的，学生学得会的，我们不要教；学生学不会的，我们没有必要教；只有我们帮一帮，学生就学得会的，才是需要我们教的。当教师意识到自己对学生，尤其是对学生群体的依赖时，这就寻找到了教学起点，那就是学生并没有天然的义务来向你学习，除非你充分地理解了学生，并在充分理解学生的基础上，找到了帮助学生学习的方法，从而让他们不但学得有效，关键还要学得有趣。当教师意识到了教学对学生学习的依赖，才会去主动追问教学对学生学习的价值何在！

    校长意识到教师对自己的依赖，并不是说校长拥有了对教师的权力，而是说感受到了教师对校长和学校管理层寄予了期待，比如如何让学校更有声誉，从而让学校为教师提供的平台更高一点；再如学校拥有更大的影响力，从而让教师因为在这所学校而拥有荣誉感；再如学校更有凝聚力，从而让教师对这所学校更有归宿感。反过来，教师对校长或者学校管理层不依赖的地方，就不应该成为学校管理的重心，而应该成为教师自己的专业自主权的范围，比如教师应该如何上课，教师应该如何处理师生关系等等，对于这些问题并不是需要学校的管理，而是需要得到学校在资源上的支持和责任上的分担。当校长或者学校管理层意识到了自己对教师的依赖，也就寻找到了管理起点，那就是要深深地理解教师，不但要理解他们在教育教学职业上的困惑与困难，还要理解他们在生活上的酸甜苦辣，还要理解他们在精神上的苦痛和折磨，当然还包括分享他们职业上的收获与生活上的情趣。可是，只是分享和理解还是不够的，重要的在于你作为校长，你作为学校管理层，能够给予他们教育教学工作上的指引，能够给予他们生活与精神上的引领。

    因此，教师管理学生，表面上是学生依赖于教师，事实上两相对比，教师对学生的依赖远胜于学生对教师的依赖，教学对学习的依赖远胜于学习对教学的依赖。正因为要求教师管理学生，所以既要求教师更主动地理解学生，还要求教师在站位上要高于学生，从而实现在理解的基础上给予引领的功能，这才是管理的真实意义。与之相应，校长要管理教师，就意味着校长对教师，尤其是对教师群体的依赖，远大于教师个体对校长的依赖。既然校长和学校管理层要“管理“教师，就要求校长和学校管理层在态度上要主动地理解教师，在教育教学工作和学校发展的立意上要高于教师，这样才能既找到学校管理的抓手，又不丢失学校发展的方向。

（文/周 彬 华东师范大学教育学系  浙江省海宁市高级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