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一个“淡”字了得
朋友之间,是有些联络暗号的。
《小王子》中,“我”逢人就拿出作品第1号给人看,如果他不屑一顾地说“不过是一顶帽子”,“我”就和他谈数字和金钱;如果对方能够看出这是一幅蛇吞大象的绘画,“我”就把他当作真正的朋友。在小王子看来,知音之间是有默契的,他们声气相和,彼此投缘,可以一言不发,却在一刹那间神交。
我和伏新是朋友。
我们认识有二十多年了。论起来,我们既非同行也非同事,但我们是朋友;我们虽然是很好的朋友,但至少近五年没有联系过。
今天,偶然的机会,得到一本伏新的画册,我眼睛一亮:哇,这才是伏新!那个我既熟悉又陌生的伏新。于是,忍不住给他打了个电话,表达了我的欣喜。
在我印象中,伏新和人说话,永远不疾不缓、不高不低;和人相处,永远不急不慢、不远不近。忽一日,伏新干起了行政,做起了学校的领导。我很纳闷:这样一个搞美术的文弱书生,怎么搞得定复杂的人际关系?!
今天,读到伏新的作品,我一下子明白他了。
什么样的画是好画?很难说。
我喜欢伏新的绘画作品。
喜欢,是不由分说的。
喜欢就需要理由吗?
喜欢还是有理由的。
伏新的画极具形式感和装饰意味。夸张变形,色彩绚丽,却又一派清雅。这让人联想到林风眠,联想到袁运生和袁运甫,隐约可追马蒂斯和敦煌壁画。但是可贵的是,伏新的画有自己的“语法”,和充斥坊间的所谓“新金陵画派”迥异,呈现出独特的个性。
中国艺术品历来有神品、极品、妙品、逸品、能品之分,司空图则把艺术作品分成雄浑、冲淡、纤秾.、沉着、高古、典雅、洗炼、劲健、绮丽、自然、含蓄、豪放、精神、缜密、疏野、清奇、委曲、实境、悲慨、形容、超诣、飘逸、旷达、流动等二十四品。
我以为,伏新的水墨画有雅丽清远之旨趣,当属妙品之流。
所有的比方都是勉强的,套话不说也罢。
坦白说,我喜欢伏新的作品,是因为从中我看到了“伏新”,所谓画如其人也。
如果用一个字来形容生活中的伏新,那就是“淡”:清淡,淡定,不争;
如果用一个字来描摹伏新的画,也是一个“淡”字,淡雅,淡远,淳朴。
我大概是懂得伏新的:因为悠游于自己的精神自留地,所以在俗务中保持了一种清淡、淡定的姿态;因为对自己的艺术追求自知清醒,所以保持了一种淡雅、淡远的创作风格。
分而论之。
《庭院》一幅,芭蕉美人,凭轩独倚,伊人何人?伊人何所思?伊在画中或画家是伊?
《远眺》一幅,黑白之中敷以青绿。女子的身材拉长到不合情理,竖横之间构成十字,隐喻了羔羊和救赎?
《白夜》一幅,夜白如昼,如梦如幻,简直是水墨版的达利超现实绘画。画家要表达什么?说不清,说不得,一说就错,不如不说。
我理解,画家,和其他职业的人一样,也会有一些终极疑惑:WHO? WHAT? WHY? HOW? 等等。 真正的艺术家不会、也不能回避对以上问题的求索和回答。
黑格尔曾经引用古人的格言说:“人啊,你根据你自己的情欲,把神创造出来了!”情欲并非贬义。在黑格尔看来,人的心胸是广大的,一个真正的人同时具有许多神,每个神只代表一种力量,而人却把这些力量全包罗在他的心里;全体奥林匹斯山上的神都聚集在他的胸中。所以,人根据自己的情欲创造神。套用黑格尔的话,艺术家其实是根据自己的情欲创作艺术,即便是风景画,其实也是人物画。
以上的感慨,是我看《泊》和《水乡小景》的读后感。这两幅风景画,红的血红,绿的惨绿,看上去极其熟悉却不自然,如同梵高的星空和向日葵,冰与火,寂静与升腾,不就是画家精神的自画像吗?
我发现,烙有伏新绘画“语法”印记的一个标志,是他画中人的眼神。
你看,无论怎样夸张和变形,无论耽于美景或梦境,每一个人的眼神都那么高远和空洞,聚焦于很远很远的地方,最后,归于清,归于淡。
这,让我不恰当地联想到萧煌奇的那首歌,《你是我的眼》。
我和伏新是好朋友。
我不记得我们上次何时见过面、讲过话。
我看了伏新的画,喜欢得很,就打了个电话给他,表达了我的心情。
伏新说,你说的深得我心,就请你写一写吧。
我不知道我写的,和伏新想的,是不是一回事。
不过,我不一定要向伏新求证。
艺术创作和艺术欣赏就是这么奇妙:艺术的消费不是零合消费,这种互动不是减法或除法,而是加法甚或乘法。有时候,创作者并没有如此这般,可是欣赏者却认定非此莫属。没关系,彼此按照自己的轨迹运行,当两条线在某一点相交时,雷闪电鸣就产生了。这时,一件艺术品才真正完成了一次“消费”。
因此,一件作品被 “心领神会”的次数越多,其艺术价值就越高。
愿更多的朋友喜欢伏新的作品。
2013年6月7日凌晨2:36 宫必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