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教师被捆住手脚，锁住心灵，或者内心里很少有挑战自我的渴望，那么被动听讲再多的教育教学理论、学科知识或者如何教的方法，都不大可能产生真正的成长。

影响教师专业提升的关键要素是什么？这是在设计校本教师专业发展策略时首先要清楚的问题。 

香港学者徐碧美曾经深入研究了4位处于不同专业发展阶段的小学英语教师。她观察到，一般来说，假以时日，新手教师都能成长为一名有经验的教师，但是只有少数有经验的教师才能够成长为专家教师。专家教师与虽有经验但非专家的教师有本质区别：专家教师常常质疑看似常规的行为，并把它当成一个问题来解决，后者仅仅是按照常规行事。就是说，少数教师之所以能够成长为专家教师，是因为他们不断为自己设立更高的目标并努力达到这些目标，从而不断扩展能力的上限。在这一过程中，专家由于经验而习得了相关知识，从而释放了大脑资源，又不断将一些常规工作“问题化”，即把这些问题重新表征并寻求解决办法。从她的研究中可以看出，教师专业发展的最大动因来自于内部，来自于不满足于常规、挑战自我、不断扩展自己能力极限的追求。正是由于内心追求的不同，才导致个体教师在相似的情境中选择了与情境互动的不同方式。 

美国教学论专家舒尔曼于1986年提出了学科教学知识（简称PCK，即pedagogical content knowledge）的概念。学科教学知识是教师在面对特定的学科主题或问题时，针对学生的不同兴趣与能力，组织、调整与呈现学科知识以进行有效教学的知识。它是学科知识和教育知识的特殊合金，并融入教师的信念、价值观等，是教师个体的独特的知识领域，是教师理解自身专业的特殊形式。它源于教师的实践智慧，经由教师教学、评价、反思与转化过程而获得，是教师个体在教学实际情境中通过与情境的互动而建构的产物。针对学科教学知识所进行的众多研究，给我们最大的启发也许就是，不管设计何种培训方式，要想真正促进教师的专业发展，都必须经由教师自己的主动建构。 

顾泠沅认为，教师专业发展是一个连续的谱系，职初教师的知识结构以原理知识为主，包括学科的原理、规则，还有一般教学法的知识，这些都是显性知识。随着教学实践的增加，教师逐步积累起越来越丰富的案例知识，即学科教学的特殊案例、个别经验，从而成长为有经验的教师。那些专家型的教师，具备更加丰富的策略知识，也就是运用教育学、心理学原理于特殊案例的策略，其核心是对教学实践的反思。多数案例知识和策略知识都是教师的亲身经验，属于默会知识。 

仔细揣摩这些关于教师专业成长的研究，我们会发现，如果教师被捆住手脚，锁住心灵，或者内心里很少有挑战自我的渴望，那么被动听讲再多的教育教学理论、学科知识或者如何教的方法，都不大可能实现真正的成长。真正的成长必须是在自我强烈地改进日常教育实践愿望的感召下，亲身选择与参与真实的改革，在行动中不断寻求理论的启发与帮助，从而逐渐建构起具有明显个人特点的学科教学知识或者策略性知识。任何外在于个人心灵的知识灌输式教研，都不会产生明显的效果。 

那些古今中外由中小学教师成长起来的教育家，尽管时代、国籍、性别不同，但每人都有独特的“武功秘籍”，都有类似的特征：对孩子充满热爱，有坚定的教育信念，具有强烈的反思与改进意识，都是为了更好地影响学生而始终孜孜不倦地探索。他们成功的最大秘诀，是内心里涌动着的不断挑战自我的激情和持续奋斗的勇气。 

教育，是一项过去与未来、传统与现代、校本与社区、功利期待与教育规律、个人需求与社会需要纠缠于现在这一时刻、汇集在某个个体身上的事业。不管是哪位教师，还是哪个学生，在某个时刻，他就是世界，就是教育本身。他可以选择顺从权威或者大众的潮流，也可以选择以自己的方式进行抵制或突围。他可以选择做犬儒，也可以选择做默默耕耘的勇士。 

成长需要交流与分享，需要触发与顿悟，需要感受到困苦与焦灼之后勇敢的突围。个人不断的反思与追问才是专业成长的不竭动力。这种反思与追问应该贯穿教师职业生涯的始终。哲学家莱布尼茨指出，心灵并不是始终被意识到、被察觉到的。他甚至批评说，如果将心灵本身等同于那些被察觉到的心灵，那么我们实际上就把“那些能被觉察的东西与那些为感觉不到的知觉所保存的真理割裂开来了”。聚焦教师专业发展的策略必须通过多样化的对话设计，引导教师们发言与倾听，从而促进教师们的觉醒。只有觉醒了，教师心灵的微光才有可能被触及、显现、发扬。回转向内的校本策略，帮助我们更深入地了解世界、了解他人，从而能更好地了解自己，发现自己的潜力，从而使每个人都能开出自己的花。 

美国学者帕克·帕尔默认为，优质教学来自教师的自身认同和自身完整，而不是来自教学技术。那些起作用的技巧，都是深受自我认同的指引而设计的。教师的教学工作无时不伴随着教育情感，如果要提升教师的专业水平，必须同时开启他们的教育情感。德国作家伯尔曾经这样表达他对作家使命的理解：“作家要面对过去，为的是从过去中探索当前的秘密；作家面对当前，并要解放当前；作家支撑着未来，并要揭示其秘密，以使当前知道，要做何等样的准备。”我认为，伯尔对作家使命的诠释，同样也适合我们对校本教师专业发展策略的期望。过去、现在和未来，汇集在此时此刻，就在某间教室里，在某个具体老师的课堂上。

（作者单位：天津市教育科学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