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教育离不开严格的期待

文 / 张康桥 责编 / 未知 2014-03-03 点击 5032

让自由成为每所学校的承诺

       我在山东临淄参加学术活动时,曾去过复原的稷下学宫,仍能看到青砖黑瓦、赭墙朱梁,但学术气息已荡然无存,只有市场经济的味道。稷下学官与雅典学院虽然相隔万里,却有很多相似之处:两者都以地名命名,创办时间接近,运行方式也相似,如今也都是旅游胜地,只是不知道雅典学院是否有如此浓厚的商业气息。

       市场经济以无形的手调节着人与人、人与物之间的关系。时下,学校里流行以家长满意度代替“追寻真理,仰望星空”,以“市场投入和回报”的思维计算教育科研的价值,造成教育越来越重“量”轻“质”,重眼前利益轻长远利益,重显性回报轻隐性发展。

       总之,教育越来越像服务业,学校越来越像快餐店。市场经济的思维,一方面优化着教育,另一方面也侵蚀着教育。现实中。世俗功利的枷锁往往使得教育难以超越现实,而超越现实、面向未来恰恰是教育重要的使命,因为教育是一项为了明天的事业。如何实现超越?

        稷下学宫就是一个典范。

        稷下学宫有三条基本原则:一是允许不担任职务而谈论国家大事,在当时的情况下,既然能公开谈论国家大事,实际上也就是什么都可以谈了;二是不从事国家、地方的行政管理事务,但可以公开议论;三是既没有官职也没有进言的责任。此所谓“不任职而论国事”, “不治而议论”,“无官守,无言责”。

        这三条基本原则使得稷下学宫的学者及其门徒有了真正的自由,使得价值多元论有了生长的空间。人所追求的价值是多元的,有时甚至是互不相容的。各种威权控制型组织的重要特征是:成功的道路只有一条,正确的生活方式只有一种,真正的价值结构只有一个。正是这一特征,导致了一个组织中只有个别人掌握“真理”,导致了专制的学校管理。价值多元论是自由之源。

        在自由的引领下,齐宣王时,稷下学宫的成就达到了顶峰。儒、道、名、法等各家学派的代表人物,齐聚一堂,围绕着天人之际、古今之变、礼法、王霸等话题展开讨论,激烈碰撞而又相互融合,从而共同发展。后世称之为“百家争鸣”。

        谁也无法否认,这是一所真正的好学校,并被许多学者冠名为“世界历史上第一所真正意义上的大学”。这样的热闹场景,曾经在蔡元培治理下的北京大学出现过,因此,人们常常怀念过去的北大。无论是遥远的稷下,还是曾经的北大,多元价值论下的自由都是其核心精神。

        出于招致贤人、治国安邦的目的,稷下学宫对所有学者均来之不拒,各家各派都可以在稷下设坛讲学。齐国国君对不同派别的学者一律平等相待,不以己之好恶横加抑扬,或以一家为标准统一各家。对他们提出的各种政治主张,选择有利于齐国者而用之,这客观上使得各学派在平等的竞争中得到了发展。

        稷下学者没有官职,自然不用臣服于王侯将相,反而彼此以师友相待。他们的议论自由受到制度化的保障,因此,能在学术和政治领域纵横思想,无所顾忌。这客观上造就了知识分子的独立人格。

        在价值多元的视野下,平等与独立又构成了自由的两大要义。人有自主选择的权利,也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人有自己做与不做的自由,但无权剥夺别人做与不做的自由。这是对平等与独立的责权式解读。

        考察当前的学校文化,我们不难发现,这种自由观念并没有在大多数学校里形成,所以大多数学校也无法避免现实功利。应试教育大行其道,奥数培训屡禁不止,验收评价形式主义,肆意违规大有人在……为什么?功利使然,控制使然。

       自由理念蕴涵自由管理,自由管理缔造自由学校。稷下学官就是一所朴素的自由学校,它有以下基本运作方式:

        一是实行“学科领衔人”负责制。整个学校由祭酒主持,祭酒是由官府依据其学术声望与影响力聘任的,由儒、道、名、法等各学派稷下先生担任“学科领衔人”。弟子由“学科领衔人”负责招收,官府一般不参与,只负责学术评估。评估合格的,授予“上卿”、“上大夫”等不同的荣誉;评估不合格的,得不到称号和生活补贴,由老师负责弟子的生活。

        二是开放式管理。各“学科领衔人”既可以私下给弟子授课,也可以公开论道,学官定期举办稷下论坛,自由听讲,大兴辩论。稷下学官主张“师从自由”,学生有选择老师的自由,也有选择课程的自由。因此,没有威望与影响力的“学科领衔人”往往弟子很少且生源较差。

        三是制定了《弟子职》。这是稷下学宫的“学生守则”,从饮食起居到衣着服饰,从课堂教学到课后修习,从尊敬师长到个人修养,等等,都规定了学生必须注意的事项,从而保障真正的自由教育生活而不是纯粹的自由生活。

       今天的学校管理,是否可以借鉴其中的一些成功经验呢?我看可以。在组织架构上,可以实行学科带头人负责制;在课程与教学方面,可以在部分学科中实行选课择师制度;在学习制度方面,可以形成一些颇有特色的学校或班级公约;等等。   

        当然,真正的自由,既以自由为手段,也以自由为目的。稷下学宫只是以自由为手段,并非以自由为目的。因此,稷下学宫的局限性也是显而易见的。我们应该把自由作为现代学校发展的首要目标,即让每个人拥有按其价值标准去生活的机会和能力。

        稷下学官给我们的启示是:只有自由,才能保持教育的丰富性与创造性,只有自由,才能实现教育与文化的超越。为此,我们有必要呼吁---让自由成为每所学校的承诺!

严格是一种期待

        自由是有其内在规则的。儒家也追求“从心所欲而不矩”的自由境界,如何通往自由?他们是以善为基本规则的,强调三点:一是人性向善,二是择善固执,三是止于至善。对于规则的守护,儒家是很严格的,这种严格是一种善的期待。人间广为流传的孟子的成长故事就体现了这一点。

       孟母懂得胎教,她怀孕的时候,做到了“席不正不坐,割不正不食,,。孟子在很小的时候,非常好奇地问母亲邻居为什么要杀猪,孟母说:“给你吃啊。”但说完就后悔了,因为孟母认为孟子刚刚懂事就欺骗他,这不是在教他不讲信用吗?于是,孟母买了邻居家的猪肉给孟子吃。

       孟母的严格首先表现为对守信守礼的期待。没有这种期待的严格,不能说是真正意义上的严格。

        孟子年少时和母亲居住在墓地附近,孟子跟一些小孩学了一些跪拜、哭丧的仪式。孟母不高兴了,觉得有失斯文,从而带着孟子到市集附近居住。于是孟子学起了商人做生意和杀猪宰羊之事。孟母怕孩子染上锱铢必较的市侩习性,又搬到学校附近去住。孟子学着这里的人揖让进退,演习礼仪,孟母七上八下的心总算踏实下来了。这就是“孟母三迁”的故事。

        孟母的严格其次表现为对学习环境的挑剔,这或许是最为重要的。严就要严在环境建构上,这对今天的教育也有重要的启示。无论是对家庭还是学校,无论是对物理环境还是文化环境,我们是否都有清晰期待、明确规划,是否进行了精致化的建构?恐怕很多教师、家  长或学校在方向上出了错,所以越严格问题越严重。

        还有一次,孟子在家背书,背着背着就停了下来,当时孟母正在织布,就问道:“你为什么停下来?”孟子漫不经心地说:“我忘了。” 孟母听了十分恼火,用剪刀剪断了织的布,并对孟子说:“以后你读书读到一半停下来,我就把布剪断!”孟子听了非常惭愧。孟母通过断织来教育孩子不能荒废学业。

        严格的教育不是家长或老师随意宣泄自己的不满情绪,不是多挑刺、多否定,更不是棍棒之下的教育。严格的教育是一种严肃的暗示,震颤心灵的教育。严格的教育还是一种理性的教育。

        有一次,孟子的妻子独自一人在屋里,伸开两腿坐着。孟子推门而入,认为妻子坐姿不雅,有失礼节,执意休妻。孟母说,你在别人居家很轻松、很悠闲的时候,像检查内务一样跑进去,自己没有遵守“将上堂,声必扬”的礼法,怎么能怪妻子呢?孟子认识到自己有错,打消了休妻的念头。

        理性是严格教育的标志。缺乏理性的严格教育是危险的教育。理性也是基于时代不断发展的。在以人性化、市场经济与信息时代为主题词的今天,“孟母三迁”等举动当然值得商榷。但这并不说明严格没有必要,而是说严格要更趋于理性。例如,不一定非要躲进纯净的“象牙塔”里学习,但是必须严格地培养学生甄别是非、合理选择的能力,因为严格是一种期待。

        当然,从理性的角度看,真正的自由不是以善为规则,而是以确保每个人的自由本身为规则的。教育的根本目的是成长,在今天看来,自由——既是发展的目的,也是发展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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