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语文教学中发现阅读的真意

文 / 屠桂芳 责编 / 屠桂芳 2014-05-04 点击 10896

 

在语文教学中发现阅读的真意

 

 

    

    语文教学似乎没有大事,说到最后就是多读和多写;语文教学似乎没有小事,谁都承认它关乎人的精神成长,有无用之大用。《小大由之——语文教学访谈录》(李节 编著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年3月)汇集了钱理群、于永正、陈平原、赵园、魏书生、李镇西等20多位在中国文化、语文教育、儿童教育等方面颇有研究的名家、名师有关语文教学与阅读的访谈。该书作者、商务印书馆编辑李节说,写这本书的目的是发现语文教学的传统和新意,发现那些尚未被意识到的价值,同时也是对语文教学中阅读真意的探索。本文是她在编写此书时对语文与阅读的思考。

    ■李节

    1930年11月,上海青年会发起“读书运动大会”。大会确定了三个题目——为什么读书,怎样读书和读什么书——邀请学者演讲。王云五、胡适、陈钟凡等皆受邀。主办方请胡适讲的是“为什么读书”这个题目。

    在胡适的演讲稿里,我读到这样一句话:“第一个题目无法讲,为什么读书,连小孩子都知道,讲起来很难为情,而且也讲不好。”他说,讲为什么读书,不免要侵犯其余两个题目的范围。

    话虽这么说,胡适还是就为什么读书讲了三点:一、书是过去的知识、学问和经验的记录,要通过读书接受这份人类的遗产;二、为读书而读书,读了书便可以多读书;三、读书可以帮我们解决困难、应对环境,获得思想材料的来源。所谓开卷有益的道理,胡适都概括出来了。

    而很多人耳熟能详的“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是从通过读书踏入仕途获得高官厚禄的角度说的,散发着功利主义的腐朽味,把古人读书所恪守的“明明德,新民,止于至善”的为学之道抛于脑后。古人说致知、格物“壹是皆以修身为本”。要探讨阅读的真意,不能从功利主义的角度立论。胡适演讲的主旨即是此。

    语文课与阅读的关系最密切,因而在语文学习的语境中谈“阅读的意义”也最顺理成章。然而,也最容易落入窠臼,甚至有跌进泥淖的危险。没有人否认,要学好语文,说到最后就是多读和多写。如果问一句,怎样算是学好语文?排在第一位的仍然是能考出好成绩。当下“学习”二字的含义,离“觉悟所未知者”渐远,几乎成为应对考试、帮助升学的代名词。

    在语文教学中,多读、多写常常演化成做题的应试训练,读的不知是何人的八股文章,读起来总牵挂着分段、归纳段落大意、总结中心思想。这种阅读败坏了学生的兴趣,害莫大焉。因此,只有忘记学语文的功利目的,才有助于我们看清语文学习中阅读的意义。

    形成良好的阅读品位与习惯

    “以阅读开启想象,以阅读滋养心性”,这是我做某语文教学杂志编辑时采访社科院研究员赵园先生所用的访谈稿标题,也是赵园先生的原话。对赵园先生来说,早年阅读的意义,主要在于开启了她的想象空间,她说她推敲文字的习惯得益于语文课,更得益于课外读物——范围广泛的中外名著。

    语文课程标准规定,义务教育阶段阅读量不少于400万字,高中阶段阅读量不少于150万字。而实际教学的情形却是,学生普遍没有时间读书,没有养成阅读的兴趣和习惯。

    在当下的许多语文课堂上,教师讲授占了绝大部分时间。讲什么呢?教师备课前,参考最多的是教参和名师教案,视野不能说宽广;教法上,在细枝末节上过于用力,绞尽脑汁设计问题,而非引导学生自己思考、自己提问。

    吕思勉在写于1921年的《答程鹭于书》一文中指出:“学生之学国文,令其自己读书为第一义。”中小学阶段是阅读的启蒙期,也是阅读的黄金期。早期阅读的品种宜杂、范围宜广。不必逼着学生一上来就读经典名著。按照吕思勉先生的意思,学生自己最好之书,即自己最宜读之书。因为“盖必好之,然后能多读,然后能有悟入处”。只要学生感兴趣的就可以读,读得越多越好。读来读去,学生便发现自己的兴趣所在,同时也培养起了鉴别力。怕就怕在只读坏书,不读好书。那些说经典难读的人,多半是人云亦云,并没有真正收起一颗浮躁驿动的心,在晨起或者夜幕降临的空闲时光打开一本经典读一读。如果读了《诗经》、《红楼梦》、《野草》,再去读二三流小说家写的小说,再去读那些强说愁的诗句,自然能看出高下,阅读自然会越来越有品位。

    中小学阶段的阅读,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培养阅读习惯。胡适认为,读书习惯的培养重于方法。他说读书无捷径,也无简便省力的方法可言,读书习惯在于三点:一是勤,二是慎,三是谦。勤苦耐劳,谨慎小心,好读书,甚至也要养成好买书的习惯。

    在阅读中完成人格塑造

    赵振江先生,北京大学西语系教授,西班牙语文学翻译家,西班牙文版《红楼梦》的翻译者。2011年的春末夏初,在北大东门外的醒客咖啡,我曾跟赵先生探讨过中学生到底该读什么的问题。虽然赵先生的专业是外国文学翻译,但他坚持认为学生还是要多读本国传统的文化经典。

    赵先生的中学时代正逢语文教学改革,语文课实行汉语、文学分科教学。当时的文学课本,是从《诗经》一直选到明清小说的一部中国文学史。一路学下来,赵先生不仅打下了坚实的语言基础,而且让他接受了传统道德的熏陶。

    70多岁的赵先生,在我面前脱口而出的是“愿车马衣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志”(《论语》),“夫人有德于公子,公子不可忘也;公子有德于人,愿公子忘之也”(《史记·魏公子列传》)。

    他说,这些中华优秀文化经典,对学生人格塑造和语言能力的作用如春风化雨。

    北大语文教育研究所所长温儒敏认为,养成阅读的兴趣与习惯,是发掘学生学习主动性与创造性的最重要途径。阅读本身就是“终生受益的好品位”,是“一种可以不断完善自我人格的生活方式”。我国儒家有为学“其义则始乎为士,终乎为圣人”(荀子《劝学》)的传统,通过阅读完成人格塑造,是教育的应有之义。

    我国历代典籍中含有丰富的读书思想和方法,有心的教师一定有所体悟。影响最深远的,莫若《朱子语类》中的读书法,为历代书生倾毕生精力勤勉笃行。朱子读书法概括为二十四个字:“居敬持志、循序渐进、熟读精思、虚心涵泳、切己体察、着紧用力。”古人读书为学,把“敬”、“持志”放在第一,敬以自持,心不可放入无所有之乡,讲究的是应事时,敬于应事;读书时,敬于读书。心要专静纯一,思虑方可精明。读书也是养心。

    程端礼的《读书分年日程》,即是朱子读书法的具体落实。八岁前读性理字训;八岁入学后读小学书、四书正文;十五岁以后读四书注,看史,读文,读楚辞;直到二十三四岁应举之前,开始学作科举文字之法。该日程细细条列了古人读书为学的次第。尤其是,整部日程中,贯彻始终的是朱子读书法的精神核心——“注重为己实学,不以一毫计功谋利之心乱之。则敬义立,存养省察之功密。则学者终身之大本植”。这样的见识,是不是足以令那些以应试训练为学校教育唯一鹄者汗颜?

    在阅读中实现职业认同

    这些年,教育界从上到下都在提教师专业化发展。“专业”二字让人联想到“专家”,“专家”又让人联想到“杂家”。

    在“为中国未来而读——2013阅读论坛”期间,我有幸与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章启群先生探讨语文教师读书的话题。章先生告诉我,他读中学的时候,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当时的语文课本里有贺敬之的诗《西去列车的窗口》,他非常希望老师能够讲出这首诗的含义是什么,好在哪里,然而他的语文老师讲得并不多。

    多年之后,章先生做了大学教师,回望中学教育,他不无忧心地说,语文教师应当有足够的知识积累,看书宜杂,知识面宜宽广,理想的语文教师应当有较为全面的文史哲知识素养。他希望,语文教师除了具备基本的语言和文学知识外,还要能够读一些中国古代经典,例如《诗经》、《史记》、《论语》、《孟子》、《老子》、《庄子》等等。知识积累足够了,哪怕面对的是《静夜思》这样一读就懂的诗也不会无话可讲,可以把古今中外思乡的诗串起来,甚至可以讲中国人的故土情结等等。这样就可以讲得很丰富,语文课的视野就打开了。 

    接着章先生的思路,语文教师必然得是杂家。

    2011年8月,特级教师程翔接受我的访谈,他对语文教师的身份认同集中在文化人上:“我总觉得语文教师应该朝着文化人的方向发展自己,因为语文承载的不仅仅是语文知识,更是一种文化。一个语文教师给学生的影响,固然有语文基础知识的影响,同时也有文化的影响,这是基于对语文教师职业特点的认识而言的。”

    英雄所见略同,特级教师严华银对教师的职业认同也倾向于文化层面。他说:“成百上千首古诗在我的血脉间慢慢积淀,形成文化基因,成为我语文教师职业生涯的最重要资本。”

    具有全面的文史哲知识素养,成为杂家、文化人、读书人。知识怎么积累?问这个问题就像问为什么读书一样,有点可笑。答案是明摆着的——当然靠阅读。

    阅读的专精与涉猎

    我国古人读书,有看书和读书的分别。看书类似于涉猎,读书类似于专精。

    看者,如《史记》、《汉书》、《近思录》。读者,如《诗经》、《尚书》、《易经》、《四书》,李杜韩苏之诗,韩欧曾王之文,“非高声朗诵则不能得其雄伟之概,非密咏恬吟则不能探其深远之韵”。“譬之兵家战争,看书则攻城略地,开拓土宇者也;读书则在家慎守,不轻花费者也。”(《曾文正公家训》)

    这段论述看书与读书的话十分经典,除了作为语文教师的教学法之外,对教师阅读亦多有启发。语文教师宜根据自己的职业需要和兴趣爱好,逐渐区分出自己的专精之书和涉猎之书。常年阅读必然有所长。或像程翔那样,精深到可以做《说苑》译注;或像李镇西那样,做苏霍姆林斯基的信徒,对教育学独有所专;或像陈日亮那样,专到可以做文本细读;或像李希贵那样,从语文特级教师走向专注于管理学的一校之长。

    精读还是博览,方法不太相同。按照胡适先生的经验,精读,讲究眼到、口到、心到和手到,要有参考书,要作分析、比较,要写札记。博览,更多的是开卷有益的意思。博览的目的是为参考,甚至是为做人。胡适从王安石的“读经而已,则不足以知经”(《答曾子固书》)推开去,说“读一书而已,则不足以知其书”,说的是只有博览群书才能通达一书的道理。

    梁启超先生甚至将每日所读之书也分为精熟和涉览两类,因为“我们一面要养成读书心细的习惯,一面要养成读书眼快的习惯。心不细则毫无所得,等于白读。眼不快则时候不够用,不能博搜资料”。

    只有广泛涉猎,才知道自己所长在哪里。书没有白读的,像康有为先生所言“无专精则不能成,无涉猎则不能通”。关键是教师要把节奏慢下来,要能够进入读书的状态,要掌握一点读书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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