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教师的读书报告:阅读,让我们向真理而去

文 / 凌宗伟 责编 / 未知 2014-12-25 点击 13029

阅读,让我们向真理而去——一位教师的2014年度读书报告 

    作为一名教师,如果真的想要理解我们所从事的教育,首要的选择就是读书。

    要获得真正的专业能力和专业思维没有捷径可走,必须依靠不断地阅读,以及与阅读相关的思考和实践。

  去年暑假,我从校长的位置上退下来时就有人问我,一个校长如果退下来了,但还想为教育事业发挥余热,您认为最好的方式是什么?

  我当时回答:“最需要做的事情是读书。”在我看来,作为一名教师,如果真的想要理解我们所从事的教育,首要的选择就是读书,因为读书的过程就是同古今中外最有智慧的人对话的过程,而教育正是生命与生命的对话与互动,是一个生命与另一个生命相互摇曳与温暖的过程。

  2014年我所读的书有教育的、哲学的、社会学的、逻辑学的、心理学和脑神经科学的,以及管理学和大数据方面的。相对广泛的阅读,使我对许多原本一直想不明白的教育问题,慢慢地想深了点,想明白了点。

  在阅读中甄别教育“箴言”

  如何理解“没有爱就没有教育”以及如何看待“爱生如子”、“爱校如家”之类的教育“箴言”,不读亚米契斯的《爱的教育》、康德的《论教育学》、菲利普·W·杰克森的《什么是教育》、史蒂芬·柯维的《第3选择》,还真的就搞不清这类问题。究竟什么是爱,什么是教育之爱,“爱生如子”、“爱校如家”之类的言说有什么不妥?

  《第3选择》的作者说,爱一个人你就必须以上帝的形象来看他,而不是用我们所希望的形象来要求他。一个孩子生下来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而不是我们想要让他怎么样,就怎么样,这才叫爱他。而我们呢,总是在用我们的要求“爱”我们的学生,于是,我们就会视一刀切、军事化、标准化的教育要求为教育的圭臬。

  许许多多反教育的规定与勾当(诸如某省规定凡男性不论年龄,一律不得进入女生生活区,以及某部门禁止老师批评学生之类的这“不准”那“不准”)不正是打着“爱生如子”的幌子出现的吗?在这样的旗号下,我们原本觉得不可理解的主张与行动(考试工厂那样的军事化管理、魔鬼式训练),不仅变得可以理解了,甚至变得“伟大”而“高尚”了。

  但是,如果我们知道了陶行知当年所提的“爱生如子”前面还有“爱满天下”,我们就不能狭隘地将教育之爱理解为“爱生如子”、“爱校如家”。

  同时,我们还可以从康德等这些哲人的论说中弄明白,所谓“教育之爱”,强调的是在教育中,无论是教师还是学生,不仅要有人与人之间的爱与情感,还要爱我们所教、所学的内容以及教和学的方式,乃至于我们所处的世界的方方面面。这爱和情感是包容、慈悲、博大的,同时,又是理智和基于道德的。其目标就是不断地改善,试图使师生双方的每一个人(往大里去,还包括同事之间、同学之间、人与自然、人与社会)都在原有的基础上变得更好,进而通过我们的共同努力,使世界变得更好。

  这样的爱是需要时间的,是要靠一代代人的努力前行的。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仅需要时间,更需要耐心和勇气,需要的是身处其间的每一个人的付出和努力,用杰克森的话来说,需要每一代新人自由地在前人的基础上进行“调整和扩张”。

  所以,我们在对待类似的教育“箴言”的时候,要想一想罗伯特·博斯特在《民主、专业知识与学术自由》中强调的“人人都有权利发表自己的意见”。发表意见,不能为争议而争议,意见要有一定的专业理论做支撑,一个意见是否靠谱,要通过同行评议来论证。这同行,一方面是当下的,另一方面自然包括那些书写智慧之书的智慧之人。

  在阅读中寻找教育“正道”

  梭罗的《瓦尔登湖》、卡拉汉的《教育与效率崇拜》等书,给我最大的启发就是:当下我们对“高效课堂”的追捧原来是有历史渊源的。为什么我们会热衷于“高效课堂”的打造?因为“在很多情况下,学校管理者们将自己视为企业管理者,或者按照他们的说法,是‘学校经理’,而不是将自己视为学者或者教育哲学家”。

  80年前,“(美国教育的)悲剧的本质就在于,忽视了学校管理与企业管理的区别,把学校教育彻底商业化”。反观我们当下的教育所出现的问题,其中恐怕也有不少是因为地方政府出于成本考虑的缘故吧。每每总是会有官员用“地方财政的开支主要用在教师工资和教育投资上了”的言辞,表达他们说不出来的烦恼。于是学校拆并、集中办学、集团化办学就成了许多地方政府的不二选择。更可悲的是,在这种狂热的追求下,我们总是希望我们的教育能够出现着眼于“标准”的批量化生产的模式和技术,于是上上下下热衷于各式各样的“标准”、“规范”的制定,对考试工厂的追捧也就成了一种普遍心理。

  效率崇拜对教育的影响,必然使学校在实用性、操作性上下功夫、动脑筋。热衷于“术”的“改课”、层出不穷的教育模式、日益泛滥的“高效课堂”成为时尚的原因就在这里。“商业影响教育的途径有很多,主要表现为:通过报纸、杂志和书籍,通过教育会议的演讲,以及更为直接地通过经济活动……无论是哪一种途径,其影响都会以建议或要求的形式表现出来,学校即会以更加商业化的途径和方式来组织和运作,其重点会立刻放到更具实践性和实用性的教育上。”这样的运作手段,卡拉汉早已经给我们分析得相当到位了,那些考试工厂影响力的扩大、迷惑性的增强,其主要手段与途径正在于此。

  卢梭的“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则告诉我们,只有在宁静的时候,哪怕片刻安静,人们才能放下羁绊灵魂的所有沉重,在大自然中、在宇宙奇趣与命运交叉的城堡里,慢慢地明白什么是崇高。在热闹纷繁的教育江湖中,作为教师,我们想要恪守教育的底线,需要的不正是卢梭那样的冷静和淡然吗?

  在阅读中学习教育“科学”

  一名教师,想要做好自己从事的教育教学工作,没有相关的教育科学知识,不仅只能盲人摸象,而且容易被各色各样的“葵花宝典”所忽悠。大卫·苏泽等的《教育与脑神经科学》、约翰·E.道林的《脑的争论:先天还是后天?》以及安东尼奥·M.巴特罗等的《受教育的脑:神经教育学的诞生》等著作尽管不可能给我们提供“葵花宝典”,但它们用脑神经科学,为我们撬动着教育学。

  这些著作告诉我们,每个人的遗传基因是不一样的,这不一样,决定了不同的人的智能因子不一样,有的具有特殊的天赋,有的就是平平常常,有的兴趣点在运算上,有的兴趣点在运动上,我们要让学生信心满满,就要努力找到他身上的亮点,他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接下来就需要鼓励,让他把这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发挥到极致。

  斯特拉·契斯在《你的孩子是人》中指出,孩子不是一个需要父母用程序控制的小机器人。契斯认为,每一个孩子都是独一无二的,如果父母能欣赏这种独特性,孩子就能茁壮成长。她的研究验证了一位成功家长曾经对我说的育儿之道:“对待孩子的相同之处就是对他们区别对待。”

  没有阅读《大连接》、《人人社会》以及涂子沛的《大数据》、魏忠的《教育正悄悄发生一场革命》这些书之前,就发现很多教育人,不管是资深的名师专家,还是初入杏坛的后辈晚学,总在谈论诸如“云计算”、“大数据”之类的时髦词语,以显示自己的开明和先进,甚至当场听到专家说大数据背景下,教师会大量下岗。读了这些就发现,其实那些专家并不一定真的知道“在线课堂”、“翻转课堂”、“高效课堂”这类被过度消费得几近娱乐化的字眼,背后的真意与价值。

  是不是连上了互联网,就算是现代意义上的教学?是不是“砸烂讲台”、“给传统课堂打零分”就能更接近教育的本色?是不是逃离了学校,效仿乔布斯、比尔·盖茨、扎克伯格骄傲地“退学”,我们的孩子就可一夜功成名就?这些看起来有点乖谬的想法,却多少有着现实基础,在有些人看来,现在的学校教育早已经沦同于新时代的技术主义了——每节课都需要有多媒体,需要有精确的结构化切割,需要有场面热闹的讨论,并最终万佛朝宗式地得出某一标准结论。

  在今天这个被称作“web3.0”的信息时代,世界正迅速扁平化、一体化和个性化,“经验”和“体验”,正作为新的元素重新定义“知识”,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智慧”,影响着技术的发展和教育的需要。我们还是沿用大工业时代的教育思维,就难免怪相丛生了。

  在阅读中走向教育“真理”

  不读史蒂芬·柯维的《第3选择》、丹尼尔·卡纳曼的《快思慢想》、尼古拉斯·克里斯塔基斯和詹姆斯·富勒的《大连接》、克莱·基的《人人社会》,以及笛卡尔的《谈谈方法》、杜威的《我们如何思维》、克里希那摩提的《重新认识你自己》,等等,我就不可能去思考作为教师必须建构自己的教育哲学,让教育朝向“真理”而行的问题,尽管我至今也没有找到教育的“真理”。但我慢慢地认识到倾听的意义和价值,以及包容不只是对一方的要求,包容不是妥协,还有要想避免直觉判断给我们带来的错误,就要在“快思”的同时让“慢想”跟上。

  正如笛卡尔所言,一个人想要探寻真理,最要紧的是要不断学习,广泛涉猎,“博学旁通,连最迷信、最虚妄的东西也不放过,是有好处的,可以知道老底,不上他们的当”。“要想知道他们真正的看法,一定要看他们的实际行动,不能光听他们说的话”。

  《大连接》、《人人社会》让我明白了人在社会网络中是如何与他人连接并发挥自己的影响的,“六度关系”和“三度影响”的理论,促使我对我们今天所热衷的“小组学习”、“合作探究”中所存在的问题有了更深入的思考,慢慢地想明白了解决这些问题可能的路径。没有这些阅读,只是凭直觉来看待问题,所以找不到问题发生的原因。

  我更为感兴趣的是《快思慢想》中谈到的一种生活方式:茶馆式闲聊。作者认为这样的方式可以增进我们的洞察力,看到并了解他人的判断和选择出现什么错误,进而了解自己所犯的错误在哪里。所谓“闲暇出智慧”原来是有依据的。另外作者告诉我们,作为人,我们内心都有两个“我”,一个是行动和直觉的“我”,一个是理性和小心的“我”,所以当我们面对问题的时候,不管我们的直觉如何,我们的行动一定要冷静而仁慈,只有这样,我们才可能得到冷静而仁慈的回报。

  “教育是慢的艺术”的论断,不是凭空而来的。

  若是没有这样不停地阅读和思考,我还真的没办法从源头上剖析教育今天囚徒困境的局面。一名教师,如果能从尊重教育的人文性出发,在教育哲学的支撑下,摆脱唯效论英雄的思维定式,或许就有可能弄清楚自己当下所作所为的出发点和最终归宿,学会做一个负责任的、充满爱的、富有建设性的教师。而要获得真正的专业能力和专业思维没有捷径可走,必须依靠不断地阅读,以及与阅读相关的思考和实践。(凌宗伟 作者系中国教育报2012年度推动读书十大人物)

    《中国教育报》2014年12月25日第9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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