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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 张贵勇
“在台湾,最荒谬的是上了12年的历史课,考完试后不到两年,所学的东西便忘得一干二净。”对于传统历史教学的弊端,台湾大学历史学系吕世浩老师表示,历史不是生硬的知识罗列,而是一门终身受用的智慧,就像他在新书《秦始皇——穿越现实与历史的思辨之旅》中强调的,“读历史的目的,是要用古人的智慧来启发自己的智慧”。
他提倡用思辨的方式读历史,重新发现历史的有趣和有用。作为史学专家,2014年8月,吕世浩于在线课程项目Coursera开设了第一门中文文史课程“中国古代历史与人物——秦始皇”,一下子吸引了全球4万多人选课,评分高达9.8,成为目前排名第一的网络中文课程。
为什么要读历史?历史应该怎样读?应该怎样看待不同的读史方式?历史教学应教给学生哪些能力?如何做一名优秀的历史教师?近日,吕世浩接受了记者专访,回应了上述问题。
读史重在培养一种思辨能力
一位听过吕世浩网上课程的学生,曾如此感慨:“从小就接受教育,除了初中三年之外,都是填鸭式的教育。老师只告诉我要记住,会做题,作对即可。我的高中老师不想也不让我们独立思考,只希望我们是一部机器。记得有一次跟历史老师争辩某个论述题,我跟老师强调我观点的合理性,老师只是很无奈地说,我也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但答案没有这点,我不能给你分数。”
在吕世浩看来,传统的历史教学就是这样,重知识轻思辨。实际上,知识可以分为外学与内学。外学是一个个的知识点,而内学是别人生命中的智慧,一个用来考试,一个拿来生活。两者各有优点,但长期以来的历史教学,客观的、零散的或局限在故事层面的知识占了绝对上风,前者遮蔽了后者,使得很多学生不知道还有另外一种读史的方法,这是很可悲的。也就是说,只记忆历史知识、年代,不是不对,但另外一种读历史的方法更让学生受用,也有更好、更重要的功能,即培养思辨能力。
“近代以前,古今中外的领袖和知识分子都熟读历史,都认为历史有用。”吕世浩说,为什么到了现代,大家都觉得历史没有用,是现代人比古代人聪明吗?是历史变得没有价值了吗?都不是。原因在于“许多老师教历史的方法错了,错在没有教会学生一种思辨能力,学生与历史人物之间没有化学反应。就像读一本书,读完之后书还是书,你还是你,跟没有读过没什么区别”。
在网上授课时,吕世浩没有拘泥于大量的史实,而是让学生在一些重要的历史节点,与历史人物做一次身份互换:假如你是张良,当一位老人让你到桥下捡鞋子,你会怎么做?如果捡上来,又让你穿,你会怎么做?你与张良的选择是不是一样。再如,当接到父亲赐死的命令时,你会怎么选择?重耳的选择是逃跑;扶苏的选择是执行命令;李世民就可能会谎称消息是假的,带兵打过去。“其实,当代人所面临的种种艰难选择,古人都遇到过。人与人之间的不同,就在于选择的不同。只有自己与历史人物相互印证,才会有实质性的进步与收获,也才能提高自己的思辨能力”。
今天更应该重新看待历史学习
关于为何要在网上开课,吕世浩直言,一直想为非文史专业的学生开一门通识入门课,还原历史学原本的精神和面貌。正是有着这样的想法,在网上授课时,吕世浩一改过去重记忆而轻思辨的讲授方式,取而代之不断抛出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刺激学生的思辨能力,让他们以新的视角看历史。
“读史,是读古人的智慧。毕竟很多人将来不是学历史专业或做历史研究,因此不需要记住太多的史实,真正需要做的是深入历史的情境中,让历史为我所用。”在吕世浩看来,历史学的三大功用,一是启发智慧,即把历史当作磨刀石,用古人智慧磨练自己的智慧;二是审时度势,学会洞彻事物发展脉络与前因后果;三是感动人心,即要改变世界,一定要了解人性、掌握人性,当人心转变了,世界才能改变。
对于当前截然不同讲历史的方法,如袁腾飞讲历史,当年明月讲明朝那些事儿,如茅海建讲天朝的崩溃、郑曦原讲帝国的回忆,吕世浩认为,不能轻易说哪一种好或不好,两种读历史的方法各有特点,在本质上也是相辅相成的关系。读历史也好,讲历史也好,关键在于给谁看,对象是大众还是专家,不同的对象接受的话语体系是不一样的。但不管怎样,读历史不只是为了追求绝对的真实,而是留出更多的思考空间,学会多种解决问题的方式和方法,以古为鉴,走出全新的现实道路来。
“古与今在本质上是一体的。学历史,要有一颗宽容之心,历史人物的种种选择背后,实则都有一个不得已。”结合多年的历史研究,吕世浩认为,在养成思辨习惯的同时,要学会把历史还原到一个一个人,按人的标准看待历史与历史人物,而不是急于下结论。如历史上的奸臣也可能是好爸爸,忠臣也有枉情之处。各种观点应该共存,给历史与历史人物综合的判断与评价。明白了各种人物的个性与选择,再回头看历史,就会明白什么选择不能做,少走弯路,亦可谓发挥了历史的功用。
好老师让学生“始见沧海之阔”
引导学生正确读历史、学历史,老师很重要。吕世浩认为,一个好的历史老师,不仅是熟悉历史知识,还能让学生对历史产生兴趣,像古希腊的苏格拉底一样,引导学生摸到历史的门道,让历史与其生活、生命相结合,成为一门受益终身的智慧。
“我是个运气很好的人,在求学过程中,一路上都能碰到人品、学问一流的老师。他们栽培后进的心让我至今感念不已。”吕世浩告诉记者,大三那年,他遇见了改变他一生的老师——阮芝生教授。“阮老师待人与待己都极其严格,不管是在为学还是做人方面,均是如此。当时一心想要上好阮老师的课,我不断加强学习。为了厚植国学基础,我甚至每晚到校外书院听课学习。我的论文也屡次被老师骂,改了又改,让我对问题有了持续深入的思考。正因为阮老师的严格,那段求学经历成为我成长最快的时期”。
第二位影响吕世浩至深的是中国考古学大师徐苹芳。徐老师曾经告诫他,前人的错误往往根源于时代的局限性,错误固然要讲清楚,但心态应该宽容,不宜过多苛责。对此教诲,吕世浩始终牢记,并一生受用:“我年少家庭穷困,心中难免愤世嫉俗,但先生的那一番话确实点醒了我,促使我开始思考用另一种态度去看待世事。更让我感动的是,先生当时和我足足谈了一下午,理直而气和,义正而辞婉,苦口婆心,谆谆教诲。”
“好的历史老师应该是个引路人,引领学生走上正确的为学之路。”感慨自己遇到好老师的同时,吕世浩希望更多的中小学历史教师,也能在为学与为人方面,给学生以潜移默化的影响,不仅教会学生读历史的方法,传递给学生一种价值观,更能以自身的学识与魅力,给学生持久的影响。就像他第一次听完徐苹芳的课后,印象最深的是开启另一扇学术之窗的兴奋之情,心中想到的只有当年孙中山初次赴美后的那句感言——“今日始见沧海之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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