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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天建 绘 |
教育是农业,不是工业,种田须“守天时”,教育则要“顺童心”“合人意”。养育孩子实际上是一个“守望”与“发现”的过程。守望靠耐心,发现靠用心。父母要在陪伴孩子成长的过程中,逐渐发现孩子在某一领域的兴趣、特性与天赋,才能因势利导、顺势而为。
有机教育与工匠精神
“有机教育”认为孩子成长是一个缓慢的过程,重要的是要从小培养孩子的好奇心、专注力、持久性,而慢、专、精则是“工匠精神”的关键所在。就这个意义来说,有机教育与工匠精神之间是款曲相通的。工匠精神的核心是坚持“慢工细活”,推崇精益求精。
工匠精神第一个特征是慢而细致。比如德国的科隆大教堂,始建于1248年,直至1880年才宣告完工,耗时600多年,成为一座完美的哥特式教堂,令人叹为观止。工匠精神的第二个特征是专注。德国拥有370万家企业,95%都是家族企业。像“螺丝大王”伍尔特,1954年创业时他的企业才几个员工,至今已扩展至5万多个员工。它的成功在于,自始至终坚持专一,其产品螺丝闻名全球。工匠精神第三个特征是匠心,即精益求精,不浮不躁,将“百年老店”品牌维护得非常好。在瑞士日内瓦,无论是制表人,还是手工巧克力店主,他们想的不是市场占有率,将公司上市可以得多少身家,去海外开多少家连锁店,而是想怎么样可以使本店保持长盛不衰,这决不是件简单的事。
教育同样如此,切忌急功近利,需“慢工出细活”。每一个孩子的特质决定了其自身成长逻辑,需慢慢打磨培养。常识告诉我们:站在一棵幼苗面前,可以看出它旺盛的长势,却感觉不到它的成长,只有隔一段时间才会发现它的变化。
另外,作物生长也是一个比较复杂的过程,农田里的秧苗需通过选种、培土、浇水、施肥、除草等一系列田间管理以及耐心等待,幼苗才能茁壮成长,直至结出成熟的果实。这些都说明,秧苗虽小,但有它自己的成长规律和季节,次序不能被随意打乱。如果光为了追求速度,不但会破坏它的生长周期,影响灌浆、拔穗、成熟,甚至影响收成。
反观时下我们的教育,快餐式、太重事功,故较难培养出工匠精神。有人说现在是“快销品时代”,工匠精神已不符合当代人即刻消费、即刻扔掉的生活方式。但是为何时下人们又越来越珍视文物、手工艺品?为何瑞士手表可以几万、几十万元一块?为何国人常以拥有一块瑞士名表而沾沾自喜?这就是慢工出细活——“工匠精神”“百年老店”的稀缺价值和独特魅力之所在。
维持社会共生,保护儿童多样性
在漫长的地球生命演化进程中,生物与生物之间的关系逐渐变得精细、复杂,往往出现需要两种生物在一起生活的现象,这种现象统称为共生。如大海里小鱼为鲨鱼口腔清除寄生虫的共生关系,鲨鱼不吞吃小魚,小鱼清除寄生虫,而不咬吃鲨鱼的口腔组织,它们相互之间以依存、帮助作为共生共存为前提。
植物界也存在类似“共生”关系,一方为另一方提供有利于生存的帮助,同时也获得对方帮助。如我国长白山地区,乔木、灌木、草木构成了和谐共生的生态圈、植物链。再像美国加州,时常发生的山火却有利于森林植被始终保持在疏密有致、合理分布的生态平衡。当代人类对耐阴植物人为破坏太多,反而会导致原始森林由于气候过于干旱,容易引发连绵山火,酿致不可收拾的结果。
同理,为了适于生存,在生物进化过程中,人类大脑保存了无数的规则与分类,以快速有效地指导当下的行为。有个日常生活中的现象能说明问题:现在汽车普及了,但为何有些人坐汽车会晕车?这是因为现代人对运动的大脑感知依然停留于早期人类对身体运动速度的适应水平,这就是高铁、观光电梯会加装减速玻璃之缘故。传统社会是一个变化缓慢的社会,许多人一辈子不用换工作。而工业社会则是一个竞争的社会,影响到人的行动和组织方式。如今我们开始步入后工业化社会、信息社会,充满高度的复杂性和高度的不确定性,种种不确定、风险以及更细分工给人带来压力,使得人与人合作意愿重新增强。可以说在当代快速变化的社会,一个人离开了合作几乎是寸步难行。
“有机教育”提倡社会共生论,旨在建立一种新的教育哲学。社会类似大自然生物圈,需要不同成员相互间合作、共生共存。在当下个体化的城市社会里,已很难说哪个岗位重要,哪个岗位不重要。今天的热门职业,明日说不定就遭淘汰。尤其是进入后工业化时代,职业细分将导致人的等级、身份趋于淡化。未来我们还将进入“斜杠时代”(跨界合作、多身份、共享经济时代),人与人之共生关系的互补性将超过竞争性。
为此,有机教育反对千篇一律、整齐划一,提倡保持和维护生物多样性。大自然中,一棵大树的绿叶不可能长得一模一样。在社会中,一个团队需要各种性格的人组成。正由于成长允许多样性,这个世界才色彩斑斓、丰富多样。
松紧有度地把握好教育“节奏”
孔子曰,过犹不及。种庄稼同样如此,不除草,任其疯长,庄稼长不好;过度施肥,超过了度,庄稼吸收不了,反而不利。教育孩子同样需要松紧有度,教育的艺术就似拧自来水龙头“开关”,太松太紧都不合适,关键是把握好松紧度。教育哲学家怀特海认为,自然是活的,生命在本质上是有周期性的,四季交替、劳逸结合,都是这种周期性的反映。教育必须根据这种周期性、阶段性把握节奏与规律。浪漫阶段是开始领悟的阶段,覆盖儿童生活最初的12年。这一时期,尚处于直接认识事物的阶段,人的知识也不具有条理性。精确阶段包含了青少年在中等学校受教育的整个时期。综合运用阶段,则是进入大学、踏入社会的人生展开时期。不同发展阶段,教育节奏、内容都应有所区别,不能搞反了。比如在童年阶段,由于孩子抽象思维尚未充分发展,应更多运用基于事实的教育。在这方面,中西方教育理念差异还是很明显的。
如在德国幼儿园的室外活动,基本都是自由活动的形式,孩子们爱玩啥玩啥,老师只在一旁观察鼓励和启发孩子,确保孩子的安全以及维持游戏秩序。维持秩序,是指在孩子们发生如争抢玩具等矛盾时,如果孩子无法和平解决而欲诉诸武力时,老师会出面制止和调和纷争;如果有孩子不遵守规则排队,老师也会出面明确地告诉他不可以插队。有人纳闷,德国幼儿园那么自由散漫,没有老师的严厉管教,出来的孩子能懂得遵守规则和自律吗?可德国人恰恰是世界上比较遵守规则的。而我们的教育,则强调整齐划一和纪律训练。早晨在幼儿园操场,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场景:老师喊着“一二一”口令,带领小朋友整齐踏步走到操场。孩子们到了室外开始情不自禁地叽叽喳喳、说话嬉闹。老师忙活半天就只干了一件事,整顿纪律,让孩子们按照她的要求站好队。
那么“守纪律”教育好?还是“守规则”教育好?有人说规则的建立是为了更好地服务大众,让每个人都生活在公平安全的社会里。在一个规则健全、人人遵守的环境里,每个人都是规则的受益者。而纪律的制定通常是为了让一方绝对服从另一方,不能质疑,更不能挑战。纪律与规则的区别是,纪律的本质是规训与惧怕,规则的本质是认同与内化。如果孩子在幼儿园学到的仅仅是遵守纪律而已,那么一旦脱离那个令他害怕的权威环境,比如回到家,孩子害怕的因素消除了,也就感到没有必要继续遵守纪律了。这种教育模式下,容易培养不健全的人格。相反,如果孩子学到的是规则,在互相尊重与理解的基础上认同人人都应遵守的规则,那么无论他走到哪里,无论有没有人监督,他都会自觉地遵守规则,主动去维护公平和正义。
纪律与规则不是完全割裂、对立的,两者对童年期孩子训练都是必须的。关键是要教会孩子区分公共空间与私人空间、责任与义务、个人自由与社群秩序的关系,并通过“情境教育”让孩子体验与内化。如德国幼儿园通过“餐桌规则”“收纳整理规则”“先来后到和轮流玩规则”“喝水规则”“午睡规则”等“自然后果法”的实施,让孩子们懂得遵守或者违反规则会受到什么奖惩,分得清、记得牢,这对我们依据青少年思维特点、分层递进开展行为习惯训练是有启发的。(作者杨雄,系上海社科院青少年研究所所长,中国教育学会家庭教育专业委员会副理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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